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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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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庄子什么的好懂多了,没看注释跟翻译基本上也没问题。顺便把吕不韦的传奇生平又回味了一下。
据说吕氏春秋前面依次按十二个月份写的十二卷是核心,也像是书名来历,所以读了这十二卷。读过之后,不论从语言还是思想,觉得最精彩的还是春天三卷,其它三季应该就不是一个人写的了。
或曰吕氏春秋属于杂家,不同意,它是杂而不成一体。春天主要以道家思想为主,兼有儒墨各家;夏天写尊师重道,谈君臣父子,很儒家,后面又写些音乐相关的;夏天写军事;冬天写国是,还发表了一同对丧葬的态度。
书里面除了各家思想,还有民风民俗,故事寓言,也值得把玩。今就前三卷春天写一些体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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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物主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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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中有【天生阴阳、寒暑、燥湿、四时之化、万物之变,莫不为利,莫不为害。】,此思想属于道德经里面的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。言所有事物都是中性的。
书中有个很有意思的故事:【荆人有遗弓者,而不肯索,曰:“荆人遗之,荆人得之,又何索焉?”孔子闻之曰:“去其‘荆’而可矣。”老聃闻之曰:“去其‘人’而可矣。”】。阐明了儒道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同关注点,可见道家是把这个思想发挥到了极致的。在儒家的语言中每个人都一样没有区别,有教无类,天下大同。在道家的语言中只剩下谓词了,任何主语任何宾语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平齐的。
插一句他们对死亡的态度与之后的中国两千年相比也是如此的唯物【所谓死者,无有所以知,复其未生也】,也没有鼓盆而歌那么极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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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自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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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天无二日,地无二主”。某还懂希腊文的历史老师一谈到中国古代的这些话就痛心疾首,说这就是之所以中国直到近代之前都一无思辨二无民主的原因,他把这种话的出现归因于中国人没有逻辑。
而实际上读了包括吕氏春秋等典籍再来看这个问题,我们发现这个其实是中国人有一种亚逻辑替代了严谨的逻辑。科学思维有很多种的,归纳、演绎、类比。所谓归纳是从经验总结抽象规律,所谓演绎是利用抽象规律得出现实结论。而中国人也许是自古没有多少抽象思维,所以这两种都不在行,用得最多的是类比,直接从具象到具象,不经过抽象环节。
比如上面的“天无二日,地无二主”,跟对对联似的(古人的确喜欢用对仗用排比,可以避免误识句读,看来类比还可以归咎于古汉语没有标点),直接可以从一个具体现象推出另一个具体结论。而上联中国人用得最多的就是自然,所以中国人强调法自然,强调天人合一。从星空类比皇权,从天地类比阴阳乾坤,从五行类比五色五声五味五脏……无一不是类比推理的杰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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适度的态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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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上面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,老子的类比就是“圣人不仁, 以百姓为刍狗”。吕氏春秋也有【故圣人之制万物也,以全其天也】。按着事务的本性对待它就可以了。
对待万物如此,对待能够满足自己欲望的事物、对待自己的欲望也该如此。故有【欲有情,情有节。圣人修节以止欲,故不过行其情也】,【是故圣人之於声色滋味也,利於性则取之,害於性则舍之,此全性之道也】,【非好俭而恶费也,节乎性也】。被他们反对的有【其於物也,不可得之为欲,不可足之为求,大失生本】,【夫水之性清,土者抇之,故不得清。人之性寿,物者抇之,故不得寿】,【物也者,所以养性也,非所以性养也】。
他们不是禁欲主义,也不是纵欲主义,强调适度,这个与中庸呀,中观呀,中道呀什么的是不是都是一个思维模式。甚至再联系到大家微积分里面学过的中值定理都不为过,即过与不及之间的某个位置才是最好的,虽然不能定量分析,但各个学说都知道最好的地方在中间某个位置。具体在哪里,就自己把握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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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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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然上面定了对物对我的标准,那么就有了好恶。全其身就成了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。【嗜肉者,非腐鼠之谓也;嗜酒者,非败酒之谓也;尊生者,非迫生之谓也】,不以物伤其身,白话就是凡事不要太勉强,对自己好点。
人都怕死,孟子却说“鱼,我所欲也,熊掌,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鱼而取熊掌者也。(再次说明类比是古人主要思维逻辑)生,亦我所欲也,义,亦我所欲也;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。”,而吕氏春秋说【子华子曰:“全生为上,亏生次之,死次之,迫生为下。”】。虽然都说死不是最可怕的,不过目的大相径庭。
无独有偶,大学章句中说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。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,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。”,此为儒家奉行的做人做事的次第,吕氏春秋有相同的次第【道之真,以持身;其绪馀,以为国家;其土苴,以治天下】,不过他们所看重的又恰恰截然相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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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动被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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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也强调了主体作用,应该是吸取的儒家反求诸己的思想,曰【射而不中,反修于招,何益於中?】,孟子也说“仁者如射,射者正己而后发;发而不中,不怨胜己者,反求诸己而已矣”。还有【欲胜人者,必先自胜】,【故有道者不察所召,而察其召之者】。
也引用了墨子的故事,说明外物对主体的影响【墨子见染素丝者而叹曰:“染於苍则苍,染於黄则黄,所以入者变,其色亦变,五入而以为五色矣。”故染不可不慎也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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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乎政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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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出据说是战国成书的《六韬》,【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,天下之天下也。】,现在听起来也是掷地有声。还有一句【诛暴而不私,以封天下之贤者,故可以为王伯。若使王伯之君诛暴而私之,则亦不可以为王伯矣】。
这一点体现了中国古代的政治合法性的判断法则,所有人都赞美三皇五帝(有一个人例外,而且说自己死了要随葬一把斧子,好到阴间去砍了他们的头,这个故事也被当作反面在吕氏春秋中出现),他们好是因为他们的道德好。甚至成汤、周武此类想弑君篡位之徒,也被认为是道德高尚的人,而夏桀、殷纣这样的失位的正统,就都成了道德败坏之辈。政治道德化也是中国的传统,所以人们都觉得君君臣臣,国家就好了。这一思想也影响了中国数千年了。
不过最后其实仿佛依稀看到一点分权的朴素思想【先王之立高官也,必使之方,方则分定,分定则下不相隐】。比较囧的是这个也是从天圆地方的思想类比过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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